阳光投射进蔚蓝色的海面。
章鱼的身子很柔软，一直在浅海里游着。
大青花鱼你好，射水鱼也好久不见。
虎纹鲨鱼到底是哪一类生物？在百科里从来没见着这一类物种，也许是谣传吧。
那么再见吧石斑鱼，比目鱼和水母们也是。我要到新的地方去了……
可是新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我又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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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西部省会城市的病房里，洋溢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值夜班的护士们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打着呵欠作着值班记录。
直到重症病房里过来一位护士，她推着一个熟睡的孩子说，这个孩子今后转入普通病房了：
“从藏区疾驰的大巴车上坠落，坠入了70米的山崖，脊髓严重损伤导致下肢瘫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康复。病人转移到我院，在昏迷十几天后终于苏醒，目前已没有生命危险，但还需进一步的观察……这孩子的监护人已经在飞赴中国的路上，自称是她朋友的人可以照料她一阵。”
“这外国孩子的名字太生僻了，不过她的朋友都叫她——洛芙莉。”
“她的朋友也是伤痕累累吧。那两个小女孩倒是受伤较轻，可你看那个大块头……”
护士们窃窃私语，那个大块头的脑袋也被包扎得挺厚实。据说当时他拼命踩着刹车板，把方向盘转向往山道远离悬崖的那一侧，最终车头撞向了岩石上，车轮卡进了排洪沟里，全车的那几个人才幸免于难。这个大块头因为车的惯性一头撞向了挡风玻璃，才成了现在这模样。
今天是名叫洛芙莉的女孩转入普通病房的的第一天，大块头按照惯例，无声地在沉睡中的洛芙莉的床头放上几只折好的纸鹤，以及一束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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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芙莉醒来的时候，一束朝阳投射进窗边。门外开始了熙熙攘攘的声响，兴许是快到了又一天出行的高峰期。相比于外面的热闹，病房和走廊里则安静许多，许多病人都还在休息，护士在这个点上也快要换班，如果没有紧急情况的话，多数都缩在办公室打盹。
这是她观察了两天普通病房后，总结出来的规律。
看望她的人当中，达瓦总是第一个过来。她每天都给洛芙莉送来了在打箭川时的早餐。有时是面包和玉米、紫菜和蛋花混合的浓汤，有时是包子、稀饭等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中式早餐。
接下来小珍也会尽快过来，达瓦拿过来的分量往往够两人份，洛芙莉不能吃太多，通常最后都是小珍解决掉所有。
“小姐姐，本大人要告诉你……哥哥和爸爸，他们都没活下来。”
“都说了不要自称‘本大人’！”
洛芙莉并不关心这个结局。她熟练的用着筷子夹着榨菜和豆腐乳下稀饭，边喝着粥边瞥一眼膝盖上的记事簿。
这是搜救队和警察们从哥哥胡安的旅店客房里找到的。
“也许在每个时空里，弗洛雷斯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只不过洛芙莉却看不到。快要三年了，我做着另外一个时空的梦，在那里我成了恶棍，真是可悲。
在可能的另一个时空里，也就是我三年来时断时续的梦里，洛芙莉只注意到我在赌球，我在外面鬼混。但如果我不能赚到足够多的钱，父亲就有办法制造各种意外，让我死掉，让保险公司把我的命钱赔付给他。如果我死后，洛芙莉就会发现，弗洛雷斯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洛芙莉读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达瓦赶紧给她捶捶肩膀，示意她放轻松一点。当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洛芙莉淡定的喝口水，看着头上快包成木乃伊的大块头桑尼提着一壶开水进来。
每次看着桑尼头上的臃肿模样，就象十万只蚂蜂酝酿的杰作似的，把他的脑袋彻底钻成了筛子。她就一脸坏笑。
“呆子！你这家伙今天特别像保龄球。”
“——没——办法——是另一个——医生——换的药。”
“呆子笨蛋！如果我还能站起来，肯定踹掉你头上的脓包……简直侮辱西班牙公民的尊严。”
“——我——期待着——那——一天。还有——几个——星期，慢慢来！”
洛芙莉、小珍和桑尼的签证都还有约9周的时间到期，警方希望在洛芙莉情况稍好的情况配合调查，洛芙莉本人也希望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在度过了危险期后，就是漫长的恢复期。这个医院的康复设施还是有，可以一边继续跟踪身体其他部位创伤的恢复情况，一边运用器械做着下体的复建。
而桑尼也不建议那么早回去。
西班牙警方已经破获了一个高利贷团伙，据悉这和父亲生前的借贷有关，如果仓促回去，洛芙莉在身心还未恢复之前，就可能作为证人面临警方的传讯，疲于应付警方的各种问询，以及因父亲债务滋生出的其他法律问题。
“所以——说，我们——在中国——的时间——还长。闲得——发慌，还是——先过来—看看你。”桑尼念出了一个长句子，在洛芙莉还没搞清楚的情况下，他突然一本正经的站直，凑到洛芙莉的床边。
“你……你要干什么啊！”
桑尼犹豫不定的从自己的裤兜里掏了半天，洛芙莉注意到，这家伙的穿着一反常态。以前都是大大咧咧的运动服形象，要么就是日常的休闲装，今天她是第一次看到桑尼穿了笔直的西装，还非常正式地打上了领带。
洛芙莉看到从自己兜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面无表情却非常严肃的送到了自己面前，未等洛芙莉结果盒子，他的后脚绊到了医院病床的支撑住上，踉跄的半跪下来。他笨拙地撑住床上的空地方支撑自己的身体，却把洛芙莉吓了一大跳：
“你这呆呆呆呆子，你要干干干干什么！”
两人的脸相隔距离不到5cm.
桑尼就象气紧一般一直做着深呼吸，就在他嘴皮子开始动的时候，洛芙莉的心突然跳个不停。她也明显感觉到——达瓦捏着自己肩膀的手明显用力好多。
而身旁小珍的眼睛里，充满了奇异的星光，很显然她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实在太突然了了了你这蠢驴。说吧，这这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现在——知道了，那就——谈不上——惊喜！”
洛芙莉颤颤巍巍地接过红色小盒子，不满的边开边嘀咕着：
“哼！区区礼物。突然就送礼物了你这个蠢猪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一打开盒子，失望就像满怀希望火种的突然遇到瓢泼大雨一样，冷冷的萦绕在身子里：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往门外看。
外面早就有一位中年女性等着。小珍像被磁铁吸住一样，一步两步过去，扑在了这位中年人的怀里。
那是洛芙莉多年未见的母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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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芙莉的母亲安洁拉提着价格不菲的挎包，围着白色披肩，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看上去很精神也很干练。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病床前，摸着自己女儿的脸颊和发梢，像揉面团一样把她脸上不屑一顾的神情揉到形神倶散。
“你这家伙，我可不指望你现在就过来。我没准备好。”被揉脸的洛芙莉含混不清地说着。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准备好见我？”母亲微笑着的问了这一句。
“当然是我能再次下地走路的时候！”洛芙莉推开了自己的母亲，语气坚决。
都是套路。
“洛芙，你真是受苦了……”
“这话留着对你自己说吧，我可不需要什么同情！”
“一点都没变……你小时候就那么好强。”
“随你怎么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你觉得呢？”
母亲安洁拉一脸淡然地从包里拿出医院方出具的欠款明细。洛芙莉想想，在最核心的问题上，或许应该给出一些让步。
“好吧，还是先给你点好处！来！”
洛芙莉张开了双臂，母亲心领神会的凑近她，随后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洛芙莉还特意轻轻地吻了母亲的脸颊一下。
“好几年都没见面了……”
“可不？你这家伙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洛芙莉冷冷的说。
“看看。没和你一起住了，你说话越来越没教养了。什么‘这家伙’‘那家伙’的。”
“对付你这种人就需要没教养一些！反正你嫁了个富商，一天到晚就在空中飞来飞去，已经不需要我了。”
两个人冷嘲热讽了好一阵子，洛芙莉把身边的达瓦和桑尼介绍给了她。小珍并不需要被介绍，她已经自动开启了打箭川模式，夸张举起双手，站在自己母亲的面前用“咿咿——呀呀”的聋哑人模式来表达抗议。
“行行行，一个接一个地来！”母亲不需要谁来翻译，就把小珍再次揽入怀里。
——这三个人应该有很浓的血缘关系。
达瓦如此对着桑尼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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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
“我听说你重新找了个富商嫁了，现在过得很美妙。”洛芙莉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低啜了一口白开水。
“哦？那又怎样？”母亲反问着。
“别反问啊……你自己的事情应该清楚得很。还枉费你跑一趟为我留下医药费，真是妨碍你这家伙的宝贵时间了……”洛芙莉毫不留情的说着。
“哎……我也就只有一周的时间，你却老是想跟我吵架。”母亲拿出一个烟点燃，却被洛芙莉破口大骂“这里禁烟！”。
“好吧，我要走了。以后再见！”母亲收起烟，干练的收好自己的旅行袋和挎包。将不需要的至今和杂物麻利的扔进垃圾筐里。
“喂你说走就走啊！”
“反正也陪你待了一周了，天天和你吵架还不如我们在聊天软件里见面。”
母亲说着，微笑着给洛芙莉额头一个吻，再给身旁的小珍脸颊上留一个吻。
“不管我以后在哪儿，只要我能够下地走路，就要过来陪我几天。这个可是你说的……不要以后没信用，又要我等很多年！”
“嗯，你就好好养伤吧！”
母亲原本就没想久待，洛芙莉也觉得让她一直陪着自己并没多大意义。
在洛芙莉的眼帘里，母亲只留下了一个匆匆溜出病房的背影。“下地走路”成了游戏的胜利条件，这是条没有尽头的路。在母亲匆匆告别后，她在达瓦和小珍的帮助下，尝试着在器械中进行简单康复。
“来吧小姐姐，又到了在电动直立床上的练习时间。”
“……要是累了的话不要勉强。
她在后来几个星期甚至可以在两人的陪同下，拄着拐杖在康复中心里继续锻炼自己。
轮椅就象一个引力场，而拐杖就象是逃离这个引力场的魔法杖。洛芙莉心中有一个存盘点，记录着每天练习时摔倒的次数，她无法熟练的操控着这样的魔法，一旦受力不稳她就狼狈的倒地，再藉由达瓦和小珍将她抬起来继续。她只是想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把这个存档提出来，恶狠狠地盯住天花板，反复念着令自己耻辱的记录。
“34次！今天摔了34次！”
她并不想让达瓦和小珍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烦躁地自言自语：
“因为我是洛芙莉！”
虽然口中这样说，她也自知有很多事情摆不平。又过了一些日子，医院送来了消息，住院费和系列治疗费用又需要结算一次。
“……医院也可以再垫付一定数额，但我觉得尽快让伯母垫付一部分费用比较好。”达瓦一边给洛芙莉的大腿做按摩，一边缓缓说着。
“真奇怪，老妈那家伙说过会尽快托人把钱打过来，让我再在医院里待上一段时间……可最近我和小珍却打不通她的电话，她的聊天软件里也没有回复。”
“……我们接下来再试着联络吧。”
一天， 两天过去，母亲没有音讯。
“……也许她只是手机遗失了吧。”
“可能吧。”
一个星期又过去了。洛芙莉托达瓦帮忙打母亲的电话，同样没有回音。
“住院费已经严重拖欠。我不想连累达瓦你们……”
“……说什么呢。我家还可以帮你几天。我跟父母说好了。”
一个星期又过去，洛芙莉的头发越来越长。她边哼着小曲边把头发搞个马尾盘起来，身边的小珍称赞她说：
“今天很不错哦小姐姐，只摔了8次。”
“要赶快一次不摔才好！”
洛芙莉板着脸，并不接受所谓的赞扬。复建的具体效果不得而知，也只是习惯了拐杖罢了。她每天机械化的在达瓦或小珍的帮助下进行锻炼，每天对着天花板念着今天摔跤的次数，每天试着给母亲拨一次电话，在聊天软件里再一次留言，在社交媒体中再发一次私信。
母亲无声的来，却又凭空消失。
车祸？很忙？有了新电话号码却还没来得及说？
“——躲起来了？”
达瓦在病房里踱着步子低头自语。
“达瓦你这家伙，不要乱猜啊。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妈妈说还会来看我和小珍的。”
“……有道是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 达瓦拍打着洛芙莉的大腿肌肉，“有感觉么？”
洛芙莉慢慢的摇头。
“不过这几天隐约觉得已经有了些感觉，好像……大概吧。在脚趾的部位！”
“……哪儿有那么快，纯属心理作用。”达瓦戴上眼镜，翻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康复心理学”，边看边说，“……倒不如考虑一下，如果你站不起来又怎么办。”
达瓦面无表情的说着，洛芙莉听完弹了下她的额头。
“一本正经会害死人的，你这家伙！”
“……现实点的话，可以提早为不利局面做准备。比如说，假如说你母亲突然消失了不搭理你了，致使预支的医疗费用枯竭，你是愿意留在这里，还是立即回国？是否需要找人帮你一把？”
“都说了我讨厌你一本正经！”洛芙莉面露不悦的神色。
“……不管洛芙你讨厌还是不讨厌，有些事还是要先提前准备好。”达瓦捏着洛芙莉的大腿，语气像是在告诫。
达瓦觉得，得自己开始展开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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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瓦随后回到了藏族自治区的首府一两天。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家里人都觉得过于天方夜谭。
“现在我们也帮着垫付了一部分医药费了，这也太扯了吧。就凭你的梦里老是浮现出和她是朋友的片段，就要盲目的帮助她？在我看来，你只不过和她才刚刚认识不久罢了……”
达瓦的父亲如是说。
达瓦并不想争辩下去，这几年来她一直都做着自己在打箭川生活的梦，洛芙莉说那是另一个世界里如实发生的事。达瓦不想考究下去，她的打箭川生涯没有白过。
她开始在社交工具上发起募捐，随后又在自己出生的县城广场上或自己的学校里展示了自己做的海报：我希望帮她的忙。
起初自己的同学们觉得很好奇，但听说她的本意是募捐后，也就没了下文。
她回到县城的另一个目的是办理休学。
“达瓦。我知道你想象力丰富，早些时候还拿过征文大赛的奖项。但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被骗了哦？你们才见面几天的时间，就经历了那么大的事，你还受了较重的伤……我很同情那个西班牙过来的女孩，但是你这么相信她，迟早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自己的班主任在完成手续后，不住的告诫她，达瓦朝她鞠了个躬，颇为感激的说着：
“……谢谢你的教导！老师，我会回来毕业的。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才刚刚开始。”
达瓦想去一个大都市里上学，在上学之余，她也会把一些有趣的事情记录下来，同时写一些短篇幻想小说玩，等到素材和水平足够以后，她憧憬着成为一个幻想作家，把打箭川的梦经过加工，写个大家看。
但目前而言，她只想回报洛芙莉。在梦里另一个时空的打箭川里，她成了即将身亡的人，而现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经避免了这些状况，得以继续自己远大的理想。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达瓦从藏区回到洛芙莉待的省城，盘算着更大的计划。
她亲自去联络了报社的记者，希望他们能过来趟了解情况，还在社交媒体上的账号投放了海量的求助信息。他和小珍做了明确的分工，小珍一天到晚都在刷新手机，看投放消息后的最新动向。而达瓦则一天到晚想着新点子：
“……我觉得把故事变得奇幻点好像更有吸引力？比如说我们把打箭川的往事也讲进去……当然，如果报社的记者宣传和社交媒体行不通的话，我们再作这个打算。先不说这个，待会儿记者会过来看望你，表现好一点吧。这样就会有更多人愿意帮你。”
“好啦！达瓦你这家伙今天都说了很多次了，你们啊，那么拼命干啥。”
“……我想认真一次而已。”
达瓦轻描淡写地说着，却又不好意思的蒙住嘴巴，把念出的声音弄的含混不清。
“其实我并不需要有人同情我。”洛芙莉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毫无知觉的大腿，“知道嘛达瓦？我特别欣赏你那一句话。当时在打箭川，‘修复日’迟迟无法结束的时候，你面无表情的说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很酷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洛芙莉压低声音，又模仿达瓦面无表情地说了一次。
“……来吧洛芙，快做好准备，马上记者就要过来了。”达瓦打断了她的话。
“你这家伙，别那么猴急啊！让人家把话说完！”
“……没时间了，别发牢骚。还有，不准再说‘你这家伙’，至少，不要在记者面前说。”
“要求真多。”
洛芙莉悻悻地继续摸着自己的下半身，不小心手碰到了身旁手机的电源。达瓦稍微低头，发现手机里显示的是洛芙莉的呼叫未接电话记录统计，她这一天播了区号为“+34”的同一个电话号码几十次，对方却始终没有接听。
“请问，这里是洛芙莉的病房吗？”突然，一个戴着眼镜，挎着相机的陌生人站在了门口，很礼貌的自报家门，“我是记者。”
“……啊，欢迎，等你很久了。”
当报社记者真的来了以后， 反倒是达瓦迫不及待的向记者透露自己的意图：
“首先，我希望报社能够提供帮助，帮忙联系到洛芙莉的母亲；其次，希望您能够描述出我们的困境，我们需要一些帮助。”
达瓦并不喜欢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在介绍了下洛芙莉的基本情况后，她让小珍和洛芙莉和记者聊起来，自己躲在门外望着天花板，偷偷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忘记把手机从屋子里拿出来。只知道小珍发到社交媒体里的求助信息，全都石沉大海。
学校里自己的朋友反馈说，有人早就把求助海报给撕了。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些情况还算在预料之中。
“……可能需要点包装，这种直白的求助没人想看吧。况且还有的人以为我们是骗子……”
她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突然后面门开了，记者小哥礼貌的和她告别，匆匆的离开。达瓦礼貌的回礼，探头进屋，发现失望写在洛芙莉和小珍的脸上。
“没什么指望吧。这小哥只是说一些客套话，就匆匆的离开了。”洛芙莉摊开手，一脸无奈。
“……他刚才说了什么客套话？”
“他说现在你们这种程度，实在不能帮不上什么忙。”小珍补了一句。
——比你们还惨的人大有人在。
达瓦面无表情的坐下，面无表情地盯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将近两分钟。时间好像停止，她两分钟都没眨一下自己的眼睛，屏住的呼吸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行将凝固。
突然达瓦把手机朝洛芙莉扬了扬，稍微有些激动地拉了拉洛芙莉的袖口，示意她注意。
就在她们迎接报社记者，到报社记者匆匆离去的短短二十分钟里，她手机里的社交媒体关于洛芙莉的求助文开始出现一些回复。
就象蘑菇终于从雨后的林子里长出来一样。稍后，因为一名粉丝多的大V转了达瓦的文，达瓦的粉丝迅速增加。也有人开始响应募捐。
由于洛芙莉特殊的西班牙国籍，达瓦募捐账号的粉丝里稍后逐渐分化成了几个阵营：有人心情不爽，嘲讽为什么要捐给外国人；有人开始朝达瓦搭讪，问她响应募捐后有没有物质或精神上的福利，线下约不约；有人开始向达瓦告白，还有一拨营销号，他们在达瓦募捐的文章的评论里打广告。
这些人的募捐量为0。
三天下来，洛芙莉获得的所谓募捐远不能缴纳医院的所有费用。
第四天，达瓦发现，社交媒体里出现了和达瓦账号几乎相同的ID，也写了几乎相同的求助文，只是募捐的银行卡号和达瓦写的完全不一样。
再然后，就是达瓦账号的私信和回复信息突然增多。
“怎么有两个汇款的银行卡号？”
在海量的回复记录里，他的粉丝开始了自相混战，更多的埋怨和质询也陆续袭来：
“靠，这个账号才是真的啊，po主不说说话？我汇给了另一个账号，我要求你退款！”
“哈哈哈哈哈，爽！po主快去死！”
达瓦赶紧紧急声明，暂时停止募捐，并写下了致歉申明，还紧急报了警。
“……对不起！”
“……对不起各位，请停止募捐。”
——但这些反而加剧了大众的猜疑。有人怀疑两个账号本身都是营销号，也有人开始冷嘲热讽：遇到外国人，警察们效率真高。
到了第五天，募捐总量仍旧只是杯水车薪，公安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发布通告，声明中表示已查实了造假账号的所有信息。
但是到了第六天第七天，事情开始变调。
部分地区的社交媒体开始怨声载道。有人抱怨说丢失社交网络账号，有人接连收到海量教育、医疗宣传等骚扰信息，有人收到推销的骚扰电话，还有部分老人收到了集资诈骗短信。
第八天，网上疯传社交媒体的实名认证信息大量泄露。起因则是达瓦和洛芙莉她们所在地的警方要求社交媒体运营公司配合调查，却不想有人借此机会泄露了大量实名认证信息，经过数次转手后，分散到了各地贩子手中。
第九天，一群跑酷爱好者闯进了洛芙莉的病房，还试图和洛芙莉来一张自拍。最后桑尼毫不客气的把他们都轰走。
这些人是通过达瓦账号的GPS定位知道了他们的具体定位。
最后的第十天．一个壮硕的男人冲进了洛芙莉的病房，还拿着一柄水果刀。
在几天后达瓦才知道这人并没有社交媒体账号和实名认证信息，这家伙因为几个月前将一部分积蓄寄给了骗子，几个月后在这次泄密事件后感到震怒，于是便迁怒于这次泄露事件的“始作俑者”。
“达瓦小心！”
当他冲进来的时候，小珍和达瓦正搀扶着锻炼完的洛芙莉上床。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背向他的达瓦身上刺。
“小心啊——”
小珍和达瓦都背对着房门，只有洛芙莉清楚的看到那人的动作。她大声惊叫，身子却根本不听使唤地杵在穿上不动。
在水果刀离达瓦一个身位的时候，桑尼扑倒了那人，两个人扭做一团，直到医院保安赶到。
袭击事件突然展开，在短短几十秒之内又在一片混乱中被强行终止，不明真相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洛芙莉突然成了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达瓦只看到洛芙莉瘫在了床上，久久望着门口深吸一口气，就象老了几十岁一样，眼中早就没了惶恐，淡定中却流露出万念俱灰的神色。
“喂，呆子们。大青花鱼，射水鱼，竹夹鱼，鲦鱼，它们全都是海鱼吧？”洛芙莉对着门口喃喃自语。见没有人会话，他拔高了几个声调，又把相同的句式问了一遍：
“我问你们啊！嘉鱼，红鱼，剑鱼，海鲫，这些全都是海鱼？！”
达瓦一愣，不知如何回应。只是简单地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说莫名其妙的话，却等来了洛芙莉小声的叹息：
“也许我真的是扫帚星。”
“……说什么啊傻瓜。”
“桑尼再迟那么一点，刀子就捅到你这家伙的背上了。”
“别说了。来！”
达瓦麻利地为洛芙莉的外衣扣紧扣子，若无其事的从柜子里掏出一些酸角果派，迅速堵住了洛芙莉的嘴。
突然她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是达瓦么？刚才我不方便接听。”
“……是啊，我就是达瓦。”
“我看到了你们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消息。你找我也算找对人了。我是专业推手，你们现在遇到了麻烦对吧，我可以转移舆论的风向，但你必须表明你的诚意，你要带足我规定的现金作为保证金过来。”
“……好吧。我马上过来。”
达瓦清楚她的行动目标，即能够成功的让更多人关注洛芙莉的现状，筹到更多的款项。
为此需要做出某些牺牲。
“小姐，你已经申请成功。请输入密码，到指定地点与人面交。”
聊天软件上她正和人核对信息。达瓦把从家里借来的钱全都留在了这一刻。
她离开洛芙莉和小珍，跑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回想着在县城和洛芙莉见面时的情景，心头就感觉特别安心。
“……一见面的时候就很清楚，这是真正的洛芙。她发梢的洗发水味道，也都和我一样。应该是在打箭川的时候我习惯用的牌子。”
这几年她反复做着自己在打箭川的梦，自己的结局理所当然的宛如噩梦一般：没有登上回程的列车，没有回到下界的权利。可是当真的洛芙莉来到自己跟前，她欣慰得睡不着觉，就象故事突然有了后续一样。
洛芙莉对她来说是一个谜，既熟悉又陌生。
她想尽可能多待在洛芙莉身边一些时间，想挖掘出更多的素材，日后把打箭川的经历加工成奇幻小说。
在打箭川的梦里，她心安理得的作着洛芙莉的参谋，同时还是一个记录者，记录着洛芙莉，桑尼，小珍等人的变化。在现实里她故技重施，在轮到她在病床前守夜，两人独处的时候，她也拍下了很多洛芙莉的睡姿。
安稳的，凶暴的，泪流满面的模样，滋生出自言自语，废话连篇，甚至撒娇般的梦语。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
“好个屁！”
每当洛芙莉在梦话里骂人的时候，她就幻想着自己哪天能够驯服她。熟睡后的洛芙莉弱点有很多弱点，这让她有了更多可趁之机。
有个一两次，她偷偷地给亲吻了洛芙莉的额头。
“……这是我报答她的一部分。”
达瓦边回忆着这么多天来照顾洛芙莉的情景，一边恍惚之中越跑越快。等她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这里是废弃的工厂厂房，渺无人烟。
工厂的厂房有一半的墙已经拆除，而厂房外似乎要新建什么屋子似的，有水泥砌成的砖瓦房，还有两座卷帘门紧闭的，类似车库一样的简陋屋子。屋子周围还有一台大功率的柴油发电机。沙石也是堆成了小山，更有一台搅拌机随时待命，将这些材料搅合成细砂。
接头的人，是一位小平头中年人。并不是事先约好的女性。
“你就是我和接头的小女孩？”中年人率先发话。
“……请问，我已经带了钱过来，你真的能够炒热洛芙莉的消息，帮我们筹钱么？”
“嘿嘿，小姐，当然。只要你把钱给我，我就包你满意。”
“……不过，为什么那个和我接头的姐姐没过来。”
“她啊，办其他事去了。”
“……不，我想还是有她在比较好。我应该与她核对密码，这样我才能相信你们。”
“小姐，你可真细心。”小平头颇有些不耐烦，“听好了，你的账号是631762，密码是223381675，我们的密码是 kmys。”
就在小平头念这些数字和密码的一刹那，一个壮实的年轻人朝这边招手，大声吆喝：
“喂，你还没搞定啊？”
达瓦这才发现，工厂的大门已被悄悄的关上。周围多了几个人，有的人在抽烟，有的人启动了隆隆作响的发电机和搅拌机。
他们全都像鬣狗一样盯住了达瓦。
“……不行……一旦事情没做成，我还想知道你们的退款流程处理，叔叔你需要给我背出来，我才相信你。”
达瓦本能的往后退。她提着自己的挎包撒腿就跑，却象小鸡一样，被冲上来的一伙人按到在地。
“叫啊，叫吧！再怎么叫，都不会听到你的声音——”
“……居然这样。”
“呵呵，再叫我跺了你！”
“……洛芙，救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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